【闲看午后雪】番外系列
9.
棍子留下。
这四个字的威力不啻于巡航导弹低空跋涉了一千公里飞赴标的——“砰”的一声巨响，硝烟与尘埃激射四方。
尤其是在见到那个保安还真就亦步亦趋地走过来双手捧着棍子交到霍先生手上甚至不忘朝霍北约瞥来幸灾乐祸的一眼时，霍北约此前一直波动规律的心跳终于漏了节拍似的揪起一丝紧张。
他拿霍先生没办法，只能气急败坏地瞪着那个保安。霍席陵留意到了，视线从手上的棍子移到他身上。只一眼就让霍北约像是被火柴烫了一样缩了下肩膀。
“你想干嘛？”他后退一步满脸戒备，手指捏紧裤腿，手心蹭着薄薄的布料，大腿瞬间隔了一层黏糊糊的冷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让霍先生给吓的。
霍席陵目光看过去，见他一副如临大敌提拳在握的模样，反问道，“你想做什么？造反么？”
霍北约眼皮一颤，好在他此刻头脑还有一丝清醒，拿捏住关键的一点，张嘴说道，“你...你...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可别想打我！”
话是放得狠，但怎么听都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陆砚一站在不远处冲他挑眉毛，脸上似笑非笑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和霍先生一样一肚子坏水，“你不是说阿陵是你爸爸吗，怎么会非亲非故呢？”
霍席陵也淡下表情看向霍北约，手腕微扬，一身意气倜傥，那根pc棍被他随意拿在手里，虽然嘴里没有一句威胁，但手上的下一步动作怎么看都是要拿霍北约来扬威立腕的。
霍北约不怕陆砚一，但霍先生...自己可是从小挨着他的打长大的，他可太清楚他爸爸是一个多么传统封建专制残暴不讲道理的人。在霍先生这里，他的话就是规矩，目之所及，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是章程，不让做的你偏去做，惹到他他是真会动手的！
而霍先生一旦决定要收拾他，出手保管又狠又准，光是回忆就让霍北约身后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抿抿干涩的唇，脚后跟再次慢慢后退半步，下意识离霍先生远一些，嘴上还记得回陆砚一的话，“他...他又不认我...”
陆砚一面不改色地露齿微笑，“这么说，如果阿陵认你，你就肯让他打了？”
可恶，这不是明晃晃给他设陷阱吗？什么叫霍先生肯认他，就得让他打？凭什么呀，他只是说了几个善意的谎言，又没有犯错！霍北约不甘心地努努嘴，把皮球踢了回去，“等他认了我再说。”
按他对霍先生凉薄性情的了解，霍先生铁定不愿意认一个来路不明、谎话连篇、满打满算顶多比他小六岁的人当儿子的。可如果霍先生真的不肯认自己，他要以什么借口赖在他身边好呢？霍先生那么精明一人，什么谎话都过不了关吧...想着想着，霍北约真觉得自己小脑袋要炸了。
陆砚一抬起嘴角，笑得朗逸出尘。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大大方方走到霍先生身边，当着霍北约的面，另一只手就那么大喇喇地揽上霍先生的肩膀。
霍席陵没有推开。
看得霍北约一双细长好看的眉毛都皱起来了，斜着眼睛瞟陆砚一。
可不得不说，陆砚一长得真不赖，一米八几的高个头，身架子颀长匀称，从颈肩到腰臀再到大腿的线条非常干净利落，眉眼清亮，一笑还有两颗小虎牙，人合群，禁得住玩闹，为人也仗义，偶尔暴露点痞气，但一点儿不讨人厌。
“阿陵，其实有个便宜儿子也不错，提前感受一下怎么带孩子，以后要是有机会当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虽然他看上去五迷三道的，但怎么说也是一朝气蓬勃免费劳动力，没事还能差使差使他洗衣煮菜扫地拖地做家务，连钟点工都能省了。”
霍北约立即插了一句，“算盘打得真好，但你说的洗衣煮菜扫地拖地做家务，我一个都不会。”
“烧水泡茶端碟子总会吧？”
“只要你不怕我烧了你家的电闸，碎光你家的杯子碟子，我没问题啊。”
“......”陆砚一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替他说话却反被对方拆台的霍北约。被递了眼色的某位少爷眉尾一挑，双手环胸，志得意满，骄傲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不能怪我，我爸爸太有钱了，根本不需要我做这些事啊。”
“啧。”陆砚一戏谑地勾起唇角。
霍席陵沉下眼睛，目光淡淡地看向霍北约。
一接触到霍先生压在眼底几分若有似无的凌厉，霍北约脸上冲陆砚一嘚瑟过去的表情连同动作一瞬间被冻住似的垮了一垮。霍席陵眯起眼睛，霍北约立即识趣地端正了态度——他连忙把高高抬起的下巴收了回来。紧接着便注意到霍先生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他又迅速将两条手臂乖乖放回到大腿两侧。最后这么一看，板板整整的，终于很有站相。
陆砚一都看得笑了，“那么，有钱的霍小少爷，就请你简单介绍一下自己会些什么吧？”
瞧见陆砚一脸上戏弄带讽的笑，霍北约自然晓得他是在笑他怂。事实上霍北约也觉得自己很怂，可是有什么办法，霍先生他又惹不起。
不过，自己认怂没关系，别人也跟着笑话那就让霍小少爷相当不爽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陆砚一，看样子气得眉毛都要烧着了，旋即扭着脖子，气魄如宏，说道，“小爷会的可多了，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提笼架鸟，熬鹰放狗，吃喝玩乐，坑蒙拐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小爷我做不到的。”
他这边嘴炮溜得快，却没见到他一直忌惮的面前那位早已皱起了眉。
“你是谁的爷？”霍席陵微微一抬眼皮，语气不冷不热。
他一开口，某个自称“小爷”揣着嚣张气焰的少年郎顿时哑了火。他朝霍先生看去，表情明显因为霍先生先前那句足以称得上严厉的话多了几分畏怯。
霍席陵看见了，却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冷着脸淡淡开口，“我眼里揉不下沙子，你要是真想留下，就得守我的规矩。做不到，现在走还来得及。”
霍北约整个人一僵。
他不知道霍先生因为什么原因改了主意愿意留下他，但只要能被留下来，总体上这个局面对他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心底唯一还弥留的一点酸楚，大概也就只剩霍先生始终对他这么冷漠疏离的态度了。
好在霍北约本身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只难过了一会儿就又恢复成精神饱满的状态了，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做出保证，“我做得到。”
霍席陵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比他之前看霍北约时要来得格外长，害得霍北约都以为自己脸上莫非长了花才让他爸爸注意这么久时，霍先生终于微微一点头。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霍北约仰着脑袋怔了怔。
从进来到现在，虽然不想承认，但霍先生确实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看得起他的意思，好像自己从上到下就没有能让他瞧得上眼的地方。直到现在，自己表示愿意接受他的管教遵守他的规矩，才终于换来对方一个另眼相看。
霍席陵用手中的棍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点了点，“既然做得到，那么过来趴好。”
霍北约小脸煞白煞白的，头顶就差竖起两个大大的惊叹号，“为什么？”
“清账。”
“清......清什么账？”
霍席陵眯起眼，动作一停，手上的棍子便陷进沙发里。他抬起头正面看向霍北约，“自己做错什么，还要别人给你举出一二三来吗？”
有错没错，霍北约心里是清楚的。可他自小就有个相当奇异厉害的处世哲学——越是害怕到举足无措就越是喜欢往人逆鳞上戳。“我...我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不说给我听就要打我，我不服！”
年轻人，真是气盛。陆砚一唇角弯了弯，实在佩服他的胆大。
霍席陵淡淡道，“门在那边开着，不服你可以走。”
霍北约红着眼，有些委屈了，“你就只会拿这个威胁我！”
霍席陵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于情于理，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还不至于把戏演到这一步。演戏么？似乎也没有，这个孩子眼底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那份思慕之情应该不曾掺假。而这，也正是令他疑惑的地方。
他看向霍北约，对方虽没哭但一双眼睛像汪了眼泪似的模样很是可怜。霍席陵眯起眼睛，拇指在食指指腹上轻轻摩挲。除了陆砚一，他其实很少会对什么人心软，今天，或许真是要破例了。
“我说可以，倘若属实，可要加罚，你认吗？”
霍席陵没有抬高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有商有量。可霍北约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才不会被他看似“温和”的表象所迷惑，难得精明了一回，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个加罚法？”
“数量翻倍。”
“......你是商人，得讲君子之风，动不动就打人不太好。能不能换个惩罚？如果真是我错了，我愿意写一千字检讨。”
陆砚一笑了，“霍小少爷对商人是有什么误解？在商言商，但凡有利，皆可变通。若是做生意还要讲个君子之风，裤衩儿都得赔进去。我和阿陵早喝西北风去了。”
霍北约张口结舌，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词来反驳。他懊丧极了，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霍席陵眼神冷了下来。
至于霍北约，他说完就后悔了，这句浑话陆砚台听了是不会生气，但自会有为他生气的人。他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就见霍先生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扫过来的冰冷视线让人不寒而栗。
霍北约只觉心里生出一股颤栗，绕过骨盆，钻过膝盖，顺着脚心，涌向全身。
“爸爸......”他下意识地叫了对方一声。
霍席陵微愣片刻，伸过去的手最终还是稳稳当当捏住了霍北约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过来，屈膝往对方膝盖窝上一顶，把霍北约死死按跪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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